李雲月身軀一僵，涼意從腳底瞬息之間竄入四肢百骸，眼前的光景，仿似在眨眼間就昏暗了。

“是我。”

身後之人，似乎感覺到了她身軀的僵硬，輕輕開口。

什麽？李雲月被這個熟悉的聲音，嚇了一跳，一時間反倒恍如在夢中了。

她緩慢地轉過身來，待看到眼前之人時，再次嚇了一跳。

何越松，他本該在石河村教書，此刻怎麽出現在這兒了？

“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，很多燕軍進城了，看到百姓就揮刀殺害，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避再說。”何越松說著，拉過她的手，就往前跑。

前面是個破敗的巷子，看樣子是最先被遺棄的地方，除了破敗之外，石階之上、但凡陰濕的地方，都覆上了苔蘚。

陽光照射不到，苔蘚就長得更多，像是要將這一條被人們遺棄的巷子全部覆蓋一樣。

李雲月和何越松走在其間時，還得小心註意，不要踩到苔蘚之上。

一來是苔蘚容易打滑，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，踩在苔蘚上容易留下痕跡，痕跡就會告訴燕軍，這邊有人來過。

向陽的地方都是沒有苔蘚的，加上這幾天沒有下雪或者下雨，所以地面還算是幹燥，走在其間，只要小心些，不會留下痕跡。

越是往巷子深處走，裏邊就越是森冷。

今日雖然放晴，可吹來的風，依舊寒得刺骨。

荒蕪的街道上，只聽得見他們兩人的腳步聲，到處都是斷壁殘垣，最後他們站在一棟房屋門前。

房屋的前半部分已經倒塌，門也已經被各種木板堵住，根本就進不去了。

但是後半部分，有一個角落還是完好的，可以從後面的縫隙裏鉆進去。

“就這裏吧，這裏算是中間，不靠頭也不近尾，燕軍很難找到這兒來。”何越說著，就率先往房屋後面走，彎著腰，從一個口子裏鉆了進去。

李雲月跟在他身後進去，裏面落了灰。

還有部分家具，被雨水腐蝕了。

他們所在的角落很小，最多也只能容下三個人而已，所以他們兩個人待在裏面，只剩下一丁點空間。

周圍都有壁板，勉強擋住了寒風。

剛才他們又跑了一通，現下感覺身體發熱，不冷了。

李雲月將包袱緊緊抱在懷中，仿佛包袱比命重要。

兩人都在平覆氣息，好一會兒都沒有喘氣。

李雲月率先打破沈默，“你怎的到欽州來了？你不知道欽州現下是何種情況嗎？”

因為你來了，所以我就來了！何越松將真話摁在肚子裏，臉上卻是帶著笑，“我母親有個阿妹，她的兒子也在這邊當兵，我姨娘受不住牽掛，連日裏夢見我表弟，我便來跑這一趟，看看是否運氣好，能碰到表弟。”

這是他早些就想好的說辭！

他雖然在石河村教書，但出資給孩子們上學的人卻是李雲月，從未間斷過，所以，他和李雲月也是經常有聯系的。

在李雲月離開夷州城的那日中午，他便到夷州城去采購物品，便想著去安府拜訪她一番，恰巧碰上了安志柏。

安志柏也拿了跟家人說的那套說辭，說給何越松聽。

但何越松根本就不相信，因為他知道潁州的市場，木子布莊早已經做起來了，沒道理在忽然之間，李雲月就匆忙忙地往潁州趕。

在何越松的逼迫之下，安志柏知道自己瞞不住，便只好和盤托出了。

何越松先前還是安志柏的老師，對何越松的為人，安志柏還是信得過的。

只是，何越松此時在這兒，安志柏全然不知。

石河村那邊的人，也只道何越松出了遠門，暫時不到書院去了。

事實上，何越松也的確出了遠門，現在正在距離夷州城千裏之外的欽州。

“這樣啊……”李雲月輕輕嘆息一聲，沒再說話。

何越松知道她為何到欽州來，也就不問什麽。

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塊木板上，聽著寒風拍打壁板的聲音，寒風吹得太急了，如同怒號一般，聽在耳朵裏又像是嗚咽。

“多少青春笑靨，在戰爭過後，變成了荒冢白骨啊。”李雲月輕輕地呢喃一聲。

何越松聽到了，但沒有說話。

他們所在的地方，一直沒有人來，他們始終聽不到靠近的腳步聲。

就這樣待了半個時辰，他們身上的汗水下去了，皮膚冷涼起來，但他們還是不敢出去，燕軍既然踏入這座城池了，肯定不會輕易離開的。

隱約間，兩人都嗅到了燒焦的氣味兒，起初氣味兒還很淡，慢慢地變得越來越濃。

兩人相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驚愕和慌亂。

燕軍要放火屠城？

兩人站起來，尋找空隙往外看去，就看到冉冉升起的煙霧！

剛開始時，煙霧還是比較稀薄的，漸漸的就變得濃厚起來。

這是要將所有留在欽州城內的百姓，都給燒盡啊。

之前在南方戰爭中，燕國吃了大虧，這次北方戰爭爆發，他們就喪心病狂了，連百姓也不打算放過，直接屠殺殆盡。

難怪大齊將士節節敗退，從北方殺進大齊境內的燕軍，簡直就是魔鬼。

即便他們所在之地，距離城中心很遙遠，但還是聽到了遠遠近近的哀嚎聲、尖叫聲。

那些原本在城外的百姓，之所以回到城中來，無非是想要尋找到一些吃的罷了。

他們知道，回到城中很可能會遭遇不測，但他們不得不冒險進來，因為在外面等待他們的也是兩個選擇——餓死和凍死。

所以，他們還不如冒險回來一回。

燕軍大概時刻註意百姓的動靜，在確定城中百姓很多的時候，殺回來了，將百姓們困在城中，縱火焚燒百姓。

將目光從外面收回來，何越松又與李雲月相視一眼，兩人眸中都閃爍著異樣的情緒。

“雖然現在還沒燒到這裏，但遲早會燒到的，燕軍既然做到這一步了，肯定會防止有漏網之魚逃出。”何越松說道。

“我們要跑嗎？此時城門肯定被關上了，別的百姓無法逃出，我們如何從大火中跑出去？”李雲月看似在反問，事實上卻是在分析當下境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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